承襲上篇,這次要講的是二戰時的臺灣,處於戰爭後方人們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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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方
宣傳機器
除了醫護人員、技工等後勤,還有一個職業免於被徵召到前線打仗,那就是記者。
像是林獻堂最親近的秘書、活躍於臺灣文壇的葉榮鐘,就被日軍徵召到馬尼拉,擔任<大阪每日新聞>特派員及馬尼拉新聞社<華僑新聞>編輯次長。會找他擔任此職位是因為需要一位同時懂日文、英文、菲文跟華文的人才,替戰爭進行宣傳活動。同樣成為宣傳機器的,還有音樂家、文學家、戲劇家。戰爭時政府便要求音樂家將臺語歌謠如「望春風」改編為進行曲以激勵士氣,甚至接受點歌,將指定的曲目編寫成軍歌,以慰勞在前線戰鬥的弟兄。
到達馬尼拉後,當地也被充滿著戰場黑市,雖然政府極力阻止,但戰地資源與人心消耗十分快速,非常容易造成通貨膨脹,像是酒類、香菸這種可以排解壓力的商品,都漲價到不可思議的地步。
新聞媒體當時已經作為國家宣傳機器,一律報喜不報憂。例如日軍聯合艦隊總司令山本五十六的死訊,就拖了一個多月才公布。而美軍於阿留申群島大破日軍的消息也被掩蓋,當沒有好消息可報時,就只能不斷的報導數月前在瓜達康納爾島戰役擊沉美軍航母的新聞。位於本島的人根本無法得知真正的狀況,連負責書寫的記者也顯得茫然。
當時的報紙除了早報外,還有晚報,所以內勤有個很重要的工作叫做"速記"。在沒有電腦網路、數位相機的年代,外勤記者中午前會將採訪文稿、照片送上汽車、火車,傳回報社編輯。但下午的新聞,就會用電話的方式回報,所以值班內勤就必須守著電話機,用簡單的符號記下繁複的新聞內容。後來越來越多記者被徵召到戰場上,新聞越來越少,新聞開始聽到什麼就寫什麼,或是剪貼日文報紙撐版面。這跟目前萎縮的報社,記者開始在網路上找新聞十分類似。戲劇上當然也有同樣的操作,但反骨的創作家還是會想要創作具有諷刺意味的戲劇。即便日本警察在現場觀看,諷刺意味十足的<閹雞>依然上演,在演出結束後果然就被抓去關心了。
一般居民
當時的臺灣是屬於日本的領地,所以也受到美軍大量的空襲。為了方便逃難,許多人會將草蓆鋪在一樓席地而睡,如果是夜晚遭到空襲,就必須摸黑前往防空洞,但在完全沒有燈光的情況下逃跑,其實更是危險。一個晚上有時就會有五、六次的空襲,對肉體與精神都相當折磨。所幸當時美軍採用的是跳島戰術,硫磺島之後便以琉球為主要的進攻目標,臺灣因為被跳過,所以受到的轟炸是相對較輕微的。
學生
「皇軍為什麼天下無敵」教官訓話前總會這麼問。「一句話,絕對服從!」當時的學校教育就如同軍隊一般,建立了明確的階級制度。在戰爭後期對於兵力的需求越來越緊迫,原本採用志願制的臺灣人也開始被徵兵,為了避免被徵召,也有許多學生努力考上臺灣總督府青年師範學校,成為青師以達到緩徵、逃避兵役的效果。
在二戰時期,李登輝在淡水中學就讀,當時的名字是李次郎。李次郎在當時可說是個學霸,英文跟數學的成績都相當優異,四年級就轉學考上了「灣高」。灣高當時的名字為臺北高等學校,現今臺灣師範大學的前身,是臺灣人能考取的第一名校,據說當時比臺北帝國大學更難考上,所以李次郎成為了淡水中學的傳說。
一九四五年五月三十一日臺北大空襲,毀掉了臺北師範學校女子部校舍。有一批學生為了逃離空襲,遷往制位於臺中與埔里之間的雙冬學園。沒有戰火的聲音與氣味,原本以為是戰時的世外桃源,殊不知迎向他們的是可怕的瘧疾。瘧疾並不會因為染病後就免疫,不少學生二度、三度甚至七度染病,病重者死去、存活者隔離。面對嘔吐聲、夢囈聲此起彼落。所有人都開始想家,寧願去面對空襲。
在日本的台灣人
戰爭爆發後,臺灣與日本之間的往返十分危險,很容易受到美軍攻擊,所以有不少臺灣人是被困在日本的,當時的郭芝苑就是其中一位。郭芝苑的身分為臺灣的音樂家,這樣的身分在日本到處都被刁難,就算只是練琴,也會因此被房東趕走。即便是缺乏人力的兵工廠,也會因為身分敏感拒絕錄用,讓我想起一開始黑人在美國也無法從軍,直到後來才勉強找到一份表演藝人的工作。
戰爭結束後郭芝苑相當開心,終於不用再被打壓,成為中國的一部分,也就是戰勝的那一方。但當時的團長對他說:「日本是輸給美國,不是輸支那。中國國民政府是腐敗的政權,臺灣人民給它管,也不能得到幸福,我勸你繼續做日本人,只有在日本的環境下,才能發揮你的理想!」以目前的眼光看來,或是這個建議是對的。
在大陸的臺灣人
當時的臺灣人即使屬於日本,但還是被日本人認為是次等公民。音樂人江文也便是其中之一,即使獲得了國際的肯定,在日本仍不受重視。感到挫折的江文也便決定到被日本佔領的北京任職,至少在這邊不會被歧視,許多臺灣的實業家、政治革命者、作家、藝術家,都前往這塊土地發展創作。當時在那的華人,並不像歷史課本所說,全是唯利是圖的"漢奸",也是有嚮往著中國文化,期待建立日本與中國之間的歡衝區,但對日本政府來說,這樣的文化人是作為宣傳帝國最佳工具。
但這樣的熱情,在臺灣會碰上二二八事件,在北京也難逃劫數。一九五七年開始的反右爭鬥,曾經為日本人做過事的臺灣人,就被視為主要的鬥爭對象。一九六六年發起的文化大革命,讓土地、作品、夢想通通被抄滅,還被下放到河北勞改。經歷了二十一年的批鬥、勞改、羞辱,江文也於一九七八年才終於回復名譽。但六十八歲的他已經臥病在床,氣若游絲,再也無法展現出他耀眼的才華了。
戰爭結束
終戰之後,臺灣出現濫伐林木、拆毀公物、毆打日本人等事件。戰敗的日本人,無論軍、官、民都不敢還手,可見戰敗對他們的挫折之大。
就在這失序的狀況下,臺灣迎接來自祖國的國民政府軍隊。但這支軍隊揹著鍋子、手提雨傘,有些還裹著棉被,看起來殘敗不勘。相較於過去裝備精良,行動活潑,雄赳赳,惡狠狠,令人生畏的模樣。對於象徵祖國的軍隊未免失望。而且這些國軍講的大多是北京話,既不是從前接受教育的日語,也不是一般民眾使用的台語,面對新政府的溝通方式大多以比手畫腳進行。失語的臺灣人,努力從注音符號開始學起,適應新來的政權。
隨著政體的轉換,許多知識分子想要藉機推動新的政策。像是試圖推動高山自製的吳鳳鄉鄉長高一生便是其中一員,但一九四七年爆發了二二八事件,這些力圖改革的知識份子,都被冠上貪汙、通匪、叛亂等罪名槍決。
戰爭結束後臺灣人以為要結束認同困惑的時代了,但面對新的政權,彷彿又重新開始。直到現代,認同問題仍是困擾著臺灣的大哉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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